於是银天笑着指了指沙发,说道:“请坐吧,我们有一些问题想问你,你不介意吧?”
那人行为举止怎麽看都像个普通人一样,这让海乘心里感到越发怪异,他依银天的指示走到厨房泡了一壶茶,水壶在瓦斯炉上咕噜噜的烧着,他一眨不眨的盯着,然而心思却不知不觉游离到了别的地方。
过了一会儿,他将泡好的茶端到客厅,银天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翘着二郎腿,抬手替眼前的陌生人倒了一杯茶。
“名字什麽的我就不问了吧,”他放下茶壶,将茶推到对面的人面前,随後又端起自己的杯子,低头喝了一口。
“这茶真不错,你觉得呢?”
那人明显有些焦虑,他捏着自己手指,说道:“你想问我什麽?”
“别这麽紧张。”银天笑了笑:“不如说,你想告诉我些什麽?”他浅灰色的瞳仁彷佛藏在微笑下的锋芒,在问题出口的瞬间直直击破了那人的心思。
“……”那人一下子沉默了。
“别那麽快泄气嘛,”银天说,“我还没认为你是坏人呢,怎麽不替自己辩解一下?”
“我…”那人犹豫了一下,突然抬起头来,说道:“我不是坏人,我是被这座岛制造出来的。”
“嗯。”银天晃了晃茶杯,“然後呢?”
“我是从林子里来的,”那人说。
“在这座岛上,每隔几个周期就会从随机的地方生出人来。”
“哦?”银天说,“随机的地方?那这座岛为什麽要这样做?”
那人低下头,很悲凉的笑了笑,说道:“我不知道,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,我曾经也是这座岛上的活人之一。”
“这座岛其实有个名字,叫做吃人岛。”那人说,“而且他真正的样子,其实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,他真正的样子,连我们也不知道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看到的都只是幻觉?”
那人点点头:“不,他们是真实存在的,这座岛拥有一种无中生有的能力,而且,在我刚来这里的时候,他完完全全是另一副模样。”
“什麽模样?”
“是我记忆中繁华的模样,充满着烟火气的大城市。”那人看了看天花板,似乎有些感伤,“但是这一切仅仅只维持一天就消失了,可以说他们是真的,但同时又是假的。”
说到这里,银天和海乘互看了一眼。
“你是怎麽死的?”银天问他。
“这个说来有些惭愧,”那人苦笑一下,“那一天我还以为我回到了人间,我开心了一整个早上,我跑回家里找我的家人,所有人都热烈的欢迎我,结果当天晚上我就被我弟给杀了。”
“他怎麽杀的你?”
“他拿了张考卷说要我帮他签名,因为考的实在太烂了,所以我毫不怀疑的帮他签了…”那人说,“结果我笔一离手他的水果刀就刺了过来。”
“啊,”银天一哂,“这真是令人难过。”
那人点点头,“是的,再那之後我崩溃了很久。”
“多久了?”银天问他。
那人摇摇头:“我不记得了,但真的非常久,大概有几十年了吧,而现在我能在这里和你侃侃而谈,也是因为我整个人早已被悲伤冲蚀殆尽了。”他说:“对我来说,如果能帮助到一些人,譬如你们,那麽应该也能为我短小而可悲的生命增添一点意义吧。”
银天笑了笑。
“生命的意义不是谁说了算的,人类的存在,本身就是意义。”
那人看着他,有些不解,银天摆了摆手,说道:“好吧,总之感谢你的付出,那你能不能告诉我,如果要离开这里我应该怎麽做?”
那人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思索。
“我徘徊在这座岛上的几十年里,有看过几次出格的案例。”他说,“首先,名字一定不能说出来,再来,岛上其实存在着能够逃出去的门,这扇门可能并不一定是‘门’,可能是某颗石头、或是某个不起眼的东西。”
“你知道它在哪里吗?”银天问道。
那人摇摇头:“不知道,在触发它的前一刻,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。”
银天点点头,又说:“如果你现在碰到了那个‘门’,你也能逃出去吗?”
“不行,”那人说,“我已经把名字交出去了,逃不掉了,门的结界会有意识的把我挡住。”
“啊…”银天惋惜的叹了口气:“这样啊…”
海乘在一旁看着他,总觉得银天的两边嘴角还是上扬的,从刚刚一直就没下去过。
丫根本就是在幸灾乐祸吧!
“那…你要在这儿住一晚吗?”银天和善的说,“既然都来了,要不要重温一下人类的生活?”
那人摇摇头,说:“我倒是想,不过如果我在这里你们也会睡得不安心吧,所以我还是离开好了。”
“别这麽高估自己。”银天笑着说,“就你一个还不至於让我们警惕起来,你就算在房子外头呼吸我俩都听得见。”
海乘在一旁心想:不,我听不见,别拉上我。
“……”那人无言了半饷:“这是在褒还是贬呢。”
“无关褒贬,事实求是而已。”银天笑眯眯的说,“好了,既然你都这麽决定了…”他拍了拍手:“二狗!送客!”
海乘忍辱负重的走到门口,将门打开了:“请吧。”
那人走了出去,恭恭敬敬的朝着两人敬了个礼。
“你上辈子是日本人吧。”银天笑着说。
“我不是,”那人说,“对於能够在这里活超过三天的人,我都心怀敬畏。”
“…那六天呢?”银天说,“六天嗑头十二天膜拜?”
“……”那人直起身子,“这倒不至於。”
“对了,”银天忽然想到什麽:“我还有一个问题,你被这座岛制造出来,还有多久才能变回灵体状态?”
“不会变的,”那人说,“除非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。”
银天开玩笑道:“如果你自己饿死呢?”
“不会饿死。”他说,“这具身体也是假的,如果必要,我的皮肉也能依据这座岛的要求化形成不同的样子。”
这就和之前壮汉假扮成海乘的那件事对上了,海乘在心里估摸着,难道这人说的真是实话?
正思考着,那人已经转身走了,只见银天无声的朝他的腰侧比了比,海乘一下子心领神会,将腰间的手枪拔出递了过去。
银天喀嚓一声将手枪上膛,霎那间抬手就是一个点射!子弹以音速旋转着飞了出去,一瞬间在那人的脑袋里轰然炸开!
那人身子摇晃了一下,原地倒了下去。
“为什麽?”海乘在身後问。
“什麽为什麽?”银天背对着他,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,“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?”
“要的吧。”海乘说。
银天来回转动手上的枪,漫不经心的垂下眼:“那你觉得,如果我现在杀了你,是需要理由的吗?”
海乘看着他,脑中的神经一下绷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