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尔抬起头看向他却不说话,目光比夜还沉静。
居伊想明白了,有些事,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的。他对奥尔说:“谢谢你邀请我,但我们以后还是别再有瓜葛了。”
侍者端着餐盘来到顶层,餐盘上放着黄油焗龙虾,他的手还没握上露台的门把手,露台却打开了。
居伊对他点了点头,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,露台上,奥尔沉默着独自坐在餐桌前,桌上的前菜一口未动。
居伊走后,奥尔才站起来,走进室内时,告诉侍者晚餐可以撤下了。
低眉顺眼的狼
员工的房间在甲板下方,没有窗,一夜过后房间里有些闷。
居伊缓缓睁开眼,脑袋有些胀,他算是不认床的了,昨夜竟久久不能入睡。
——以后别再有瓜葛了。
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了,好像也没多畅快嘛。
他弯了弯唇角,掀开薄毯,赤着脚坐在床边,漆黑中熟稔地点亮了油灯的灯芯,再罩上玻璃罩,一抹暖色照亮了他的脸。
眼里有了光亮,心情就好了很多。他站到地板上伸了个懒腰,褪去宽松的睡衣裤,低下头,好像第一次打量自己一般,忽然对瘦削的胳膊和腰腿心生不满,就是因为这幅弱小的模样,别人总觉得他好欺负。
他从衣柜里拿出衬衣外裤,拾掇完自己又整理起画材,他总是很早出门,有时候夜值的船员还没换岗,他就出现在甲板上了。
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,脑子里无端地出现了一个问题——奥尔会来甲板找他吗?
报复心那么强的男人,居伊很难想象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,奥尔会不采取行动。
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甲板可是公众之地,顶级客户总不能找自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麻烦吧。那家伙那么爱面子,一到人前就人模狗样的,肯定干不出这种事。
经过一番自我安慰,居伊总算安心了,他笑眯眯拉开门,门缝一点一点打开,扬起的唇角一点一点垮了下来。
奥尔就在门口,走廊上光线暗,衬得他眼眶下方有些黑。
居伊第一反应是伸出手,碰了一下眼前肌肉隆起的胸膛——有温度,还有心跳,不是幻觉,也不是幽灵,活的奥尔!
居伊火速收回手,管他呢,活的也得当成幽灵,他侧着身子从奥尔和门框之间挤了出去,这时候又庆幸起瘦削的身板还是有用的。
像达雅这种出工晚的同事还在睡梦中,居伊怕吵醒其他人,轻手轻脚开溜,身后没动静,奥尔没追上来。
船舱出入口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,夜值船员要回来了。
居伊额角突突地跳,扭过头看到奥尔还耷拉着脑袋杵在自己房门口,他脚尖一转,几个大步赶回去,往他背上猛一推,将人推进了房门。
居伊靠在门后,胸口大起大落,耳朵贴在门板上探听外面的动静。
外面安静下来了,他长舒一口气,转过头才发现奥尔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,和他几乎身体贴身体地站着。
刚受了惊吓,船舱又闷热,奥尔的体温透过衬衣传了过来,居伊的额头渗出汗珠,说话时嗓子有些干涩:“太近了。”
身前的人旋即退了一步,只是一小步,距离还是太近,出门前熄了灯,居伊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听到他呼吸声重得吓人。
居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,屋里空气稀薄得简直要窒息了,他干咽了一下才说:“你等外面没人了就出去。”
“好。”
奥尔鼻音重得像一夜没睡,居伊没多想就落荒而逃了。
今天甲板上又有新面孔,一位贵妇人来到居伊面前。
“看来你就是异瞳画师勒鲁了。”她说,宽檐帽的阴影下,她的眼里似乎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居伊还没适应这个称呼,卡顿了片刻才点头。
贵妇人要居伊给她和儿子画像,她的仆人牵着一个满脸不高兴的小男孩过来。
那男孩见到居伊先翻了个白眼,后又用食指指着居伊的脸,大喊:“你两只眼睛不一样,怪人!”
贵妇人不耐烦地抿了抿唇:“声音小点,没礼貌。”
居伊认为问题不是声音大小……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,让母子俩并排坐下,开始了今天的工作。
他本以为这个小孩会很难搞,心想今天不会有海鸥帮忙哄孩子了,但没想到这对母子只是脸臭而已,还是很有耐心地配合他完成了工作。
论脸臭,谁能臭得过此刻在顶层的那位。
居伊赶紧把那张臭脸甩出脑海,他收敛了表情,微笑着请母子俩过来看他的成品。
贵妇人柳眉一挑,居伊慌了一下,忙看向自己的画作。
他自认为没什么问题,忠实还原了母子俩的穿着和容貌,又加上了自己的期许。画面里,两人脸上噙着笑,看上去温情十足。
居伊说喜欢看一家人的欢笑,并不是场面话,也许是补偿心理作祟,总觉得看到别人家庭幸福,他心中那隐秘的缺口也在悄然弥合。
画师将内心的渴望投射到画作上了,眼前这位女士不乐意是正常的,正当居伊想说“您要是不满意可以重画”时,对方却说:“完美。”
贵妇人牵起男孩的手——这是他们今天唯一一次肢体交流,转身的瞬息,居伊看到她唇角翘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