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孟夜有一瞬被打断讲述的哀怨,更多的是听闻对方猜测后升起的恶寒。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。”
“当然不是,我父亲虽然混账,但确实不曾背叛母亲,我只有黎与一位亲生妹妹。”
时雁一摆手以示打扰了,继续听黎孟夜娓娓道来。
奈何黎孟夜没有再往下说的欲望。
“那日在梦里你看到了什么?”
黎孟夜侧过头,视线扫过时雁一的侧颜。
起初他没有在意,纵使那会时雁一的情绪起伏不可谓不大,只要黎孟夜愿意,完全可以趁着对方心神不稳之际强行窥探梦境所述。
那便也没有了现如今心平气和的对谈。
“重要吗?”
“看情况,”黎孟夜语焉不详,“若是不利于我,又和事实相去甚远,我有必要道明真相啊。”
时雁一轻哼一声。
“黎家不招揽异姓弟子,是为了确保血脉的纯正,也是黎家主为实现自己夙愿的前提,他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,弑兄杀妻,薄情寡信,为榨取亲生骨肉的利用价值,无所不用其极,而第一个被施术的对象,是他的长子也即你——黎孟夜。”
时雁一语速微快,讲了个与梦境所见毫无关系的故事。
或者说,是基于他对黎孟夜本人浅显的了解,推出了这么一个能让父子最终反目的可能。
他看向黎孟夜,补全了后半句话。
“所以你在毁去他将成大业后,当着你妹妹的面,手刃血亲。”
“精彩,真精彩,”黎孟夜连连称赞,甚至配合地击掌,“我向来不啻以最坏的心思揣度路霜寒,没想到这人曲解真相至此。倒是楼主,虽说眼见为实,你当真信了他构筑的梦。”
怎么可能。
时雁一在心底否定了对方猜测,但并不打算说实话。
他迎上黎孟夜的打量,说道:“为何不信?我胆小如鼠、怯弱怕事,在月仙楼是个隐形人,想起我来可打骂随心拉我背锅,想不起来我生死亦无人在意。”
时雁一自嘲地笑起来,眼底浮动着十足的冷意,冰冷而危险。
“有人愿意同我分享过往,我感激都来不及,怎么还会去怀疑它的真假。”
“楼主谦虚了,你口中所述听着像是别人,与我所见的实在无法视为一人。”
黎孟夜话音刚落,脑中倏然闪过旁的画面。
千人阵前,时雁一神色癫狂,半点没有平日的情不外露,黑色的蛇形花纹自脖颈一路攀至面上,直至占据左半张脸。
他张口欲言,却在同时被阵中窜起的炼气钉穿手臂,颤抖着举起手中匕首,蓄力掷出。
画面消散。
黎孟夜如存实感地体会到心脏被刺中的锐痛。
他笑容收敛,想起了那日接收的记忆里关于时雁一最后的下场。
时雁一不知黎孟夜此刻所想,当日初见时对方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后,他便没想要隐瞒。
扮猪吃虎的精髓在于后半,被错认为猪和变成猪是两码事。
“这话对黎少主而言同样适用。”
时雁一见他心思不在对谈上,转身便走。
后一秒被猝不及防地勾住了腰封,后腰隔着布料感受到他人身体的温度。
时雁一几乎要奓,他腰间素来敏感,其余地方碰就碰了,绝不会有如此大动静。
“说话便说话,上手算什么?”
时雁一折身挡开对方的手,神情带上了未曾见过的恼羞成怒。
“抱歉,着急。”
黎孟夜垂下手,隐入袖中的手指轻晃。
从他手的落点——手指卡进了封带与衣服间,牵住时雁一动作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松开,便知他是有意如此,并非为了拦住人而仓促间误扯。
“走神了望楼主见谅,”黎孟夜说,“还是希望你听我接下去所言,事关路霜寒。”
时雁一面上的潮色退去,闻言更是收敛多余的情绪静候。
“我不知你们具体约定事项,但此人擅长催眠,他的能力并非寻常修士所能理解,都得益于他的身世。”
“魔?”
“对,当年路薇钦慕黎瞻远不得,为报复不惜动用魔族秘术,后又与父亲兄长苟合生下一个非人非魔之物,便是路霜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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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人非魔,不在江湖人的认知范畴中,路霜寒的能力与修士截然不同,意味着不容小觑。
“黎少主和他斗了这么些年,有找到破除催眠的法子吗?”
时雁一回想起当日初入梦境、及至后来脱离梦境后的直观感觉。
很是疲累,几乎到了想要一了百了的地步,对方的手段直击识海,简直是针对修士而生的能力。
不过想来也是,路薇当年为了报复,不惜启用魔族秘术,确实有很大可能专为黎瞻远而设。
只是父辈的恩怨了矣,路霜寒为生存显然做出了抉择,继续保留了这个能力。
黎孟夜沉吟片刻,敛下眼皮看向时雁一。
“方法其实很简单,唯心智坚定者不可摧。”
时雁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。
“啊,难办。”
像他这样的,实在没法抵抗别人针对精神的攻击啊。
时雁一在这方面菜得很坦荡,反正这点黎孟夜早就知道。
说来也怪,跟在对方身边的人,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找他麻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