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延绥,奔行不过两个时辰,便来到了蒙郭勒津部落。
此时部落里一片大战来临的景象,英勇的武士面无表情地磨着弯刀,帐篷中的妇女缝制着丈夫或兄长的皮袄,老人们聚在一起默默祈求着长生天。
就连平日欢快的孩子们,也不再四处奔跑玩耍,脸上没了笑容,曾经好奇的眼中尽是担忧和恐惧。
进入火筛的金帐后,便看到一群贵族们正在商讨着什么。有人举刀高喝,有人忧心忡忡,有人好像纯粹就是来打酱油的,憋着一句话不说。
主位上的火筛脸色更是阴沉,看到何瑾进来后,神色才转变了一丝,问道:“大明会派兵增援吗?”
“会呀”何瑾就一屁股坐在了火筛左首下的位置,端起杯子看到里面是酒后,还向一旁侍卫吩咐道:“劳驾换杯茶来,整天喝酒吹牛逼,也挺没意思的。”
这话落下,其他蒙古贵族还没什么反应。毕竟,他们当中没几个跟火筛一样,还懂得一门外语。
可火筛听后,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,也不知该愤怒咆哮,还是拎起酒杯砸何瑾:我们这是在商议蒙郭勒津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儿,怎么到你嘴中就成喝酒吹牛逼了?
此番小王子集结了三十万大军,气势汹汹杀来。稍有不慎,就是蒙郭勒津部彻底覆灭的下场!
如今只凭部落剩下不足七万的勇士,怎么去抗衡?就算抗衡,也得先有个对策吧?倘若没有明朝的援军,嗯?等等
你刚才说,明朝那里会派出援军?
思路转到这里,火筛一下子又愣住了:虽然他的确向明朝写了求援信,可在内心深处,也只抱着试一试的看法,并不觉得何瑾真能搬来援军。
不管再这么说,去年的时候他还是大明的仇敌,之前更屡屡侵犯明朝边关。
就算大明再宽容博大,也不可能为走投无路才归顺的塞外部落,耗费大量财力物力,还有将士们的性命前来襄助。
除非
脑中一个念头飞速闪过,火筛瞬间面色变得更加阴沉。向着那些部落贵族挥了挥手,让他们都先退下。
当金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,他才再度转向何瑾问道:“明廷那里提出的条件,又是什么?”
“条件?什么条件?”何瑾喝了一口热茶,赠送火筛一张呆萌迷糊的脸。
不过下一瞬,他就笑了起来,摆手道:“不要老把事情想的那么阴暗嘛。你以为大明此番出兵援助,就是要趁火打劫,强迫你们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?”
“难道不是吗?”火筛却反问了一句,道:“我委实想不出,明朝为何要做出这等损己利人之事。”
草原上可没有圣学儒道,信奉的完全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。对于火筛这等成熟的部落首领来说,率先想到的可能,就是利益交换。
“难道,就不能是大明重信守诺,天朝上国诚意庇护藩属?”
何瑾还是忍不住笑,道:“我们华夏汉族向来以德为先,诚信为本,以礼教圣学化苍生好吧,我实在编不下去了,毕竟华夏汉族也从来不是傻乎乎的民族。”
“此番之所以能够说通朝廷襄助,主要是你的部落已体现了价值,值得我们去维护。至于其他方面,也的确有中华文明中重信守诺、扶弱抗暴的传统。总之,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,才达成了今日成果。”
听到这里,火筛还是半信半疑,问道:“明廷真的没有,什么其他附加条件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哦”他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,然后在何瑾悠悠喝茶的当口儿,说出了下面一句话:“那你有什么条件?”
何瑾一口茶就全喷了出来,咳嗽连连外加气愤不已:“我是那样的呃,等等,要不你再将贸易的利润让一成?”
这下火筛就明白了,心中大定,然后开始了左顾而言他:“既然两方要合力抗敌,那该如何个统筹部署?”
何瑾却一下嗅到了商机的味道,赶紧端正了态度,介绍道:“塔布囊啊,这统筹部署一事,可都是我一个人在忙前忙后。”
“智谋这个东西呢,其实也是财富的一种。你看我非但替你请来的援军,还将统筹部署都帮忙想好了”
何瑾唠叨个没完,火筛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:“闭嘴!两方到底要怎样配合,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?”
“那你到底是让我闭嘴,还是让我解释?”
何瑾也很无奈,但看了火筛那要吃人的眼神儿后,又赶紧说道:“我已在长城内,为部落的妇孺们,寻觅了一处草滩区。”
“同时为方便勇士们抗击鞑靼小王子,也在军营开辟了一处营地。使得部落的勇士,能够享受汉军将士一样的补给和待遇。”
“长城之内?”闻听此言,火筛豁然起身惊道:“你竟然要将我们放入关内?”
“嗯,放关内多好啊。人家小王子一下来那么多的人,咱要是硬打硬拼,肯定是拼不过的。可到了关内就不一样了,延绥也是明朝九边之一,城高墙厚,物资储备充足。咱就能跟火筛慢慢拼,慢慢耗”
“废话!”不等他说完,火筛就打断他道:“我当然知道入关防守,要比硬打硬拼好得多,可你是如何办成这等事儿的?”
“当然就是靠我的智谋和能力了!为了达成此事,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苦口婆心,跟陛下讲道理、摆事实,耗费掉的心力折算成钱,足够以后咱们贸易一成的利润了,绝对业界的良心”
火筛愣愣看着何瑾,神色这才渐渐有了变化,时红时青,变幻莫测。虽然眼前这小子絮絮叨叨,但他不得不承认,何瑾说的都是事实。
这一次,他真拯救了整个蒙郭勒津部落。
当然,其中将妇孺和勇士们分开安置的小心思,火筛也不是猜不出来。可瑕不掩瑜,这等做法非但不让他厌恶,反而让他更对何瑾高看了两眼。
毕竟如此稳妥奇妙、还令两方都能接受的法子,他就根本没想出来。
何瑾这里正说得起劲,忽然就觉眼前一黑,接着才看到火筛一下将他抱在了怀中,狠狠拍着他的后背:“小子,没想到你非但将蒙郭勒津部放在了心中,还真做成了这等救下部落的壮举。”
“呃”何瑾当时就愣了,双手只能下意识地,回拍了火筛两下。
毕竟就算他是穿越人士,可一下被个大男人熊抱在怀,也感觉很突然的:“这个塔布囊啊,情义归情义,可生意还是生意。看来你也认同我的付出是吧,所以这贸易利润呢”
然而不待他继续说下去,火筛又自顾自言道:“将女儿嫁给你,真是我做的最正确决定。从今以后,蒙郭勒津部落永远是你的大后方,你就是我部落的塔布囊!”
说实话,何瑾很讨厌这样的谈话方式——明明刚才还聊着生意,忽然不是情义就是婚姻了,还让人怎么往下谈嘛?
可随后看到这位雄伟颀长,面赤如火的草原枭雄,松开自己时面容如释重负,似乎还抿了下湿润的眼角。
何瑾忽然间,就觉得有些心软了,客套了两句:“塔布囊,其实你也不容易。背负整个部落的命运,这些时日想必也食不知味。”
可惜这会儿的火筛,已不想让何瑾看到他脆弱的一面,道:“既然你已有了部署和安排,那我也不用担心了。你先出去,我想一个人先静静”
“哦哦,好的”何瑾也就安慰般,拍了拍火筛的肩膀,然后慢慢地退出营帐。走出帐门的时候,还贴心地合拢了帘子。
可就在火筛长长舒了一口气,不知该大笑还是纵情饮酒的时候,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