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菜汤啊沙拉吗?不点!我又不是羊!吃什么草啊!
服务员问我点什么酒?谁要喝葡萄酒,一点味儿都没有!顾客就是上帝,上帝要喝啤酒!这儿没有啤酒?快给上帝买啤酒去!我啪的一下把信用卡掏出来,服务员被我的气势震慑,赶紧去给我买啤酒了,我瞪着落地窗,呆成一座雕塑。
外边雪越下越大,车来车往,一条带有骷髅头的c een围巾在路上翻滚,而我坐在名贵的意大利餐厅,又豪气地不看菜单点了一堆好菜。啊!真有一种焚琴煮鹤的快感!
此时,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了。你朋友说我像头猪,郝泽宇你竟然笑着默认了?真不够意思!我们可是一起跳过舞打过架的哥们啊!把愤怒溺死在食物里吧。
然而再大的愤怒面对结账时两千多的账单,也立马颓了。两千多?都够买条c een的围巾了,可这两千多我吃肚子里了,那两千多我刚才扔在雪地里了。我后悔了,得回本啊。我肉痛地结账后赶紧跑出去找围巾去,扔围巾那地儿白茫茫一片真干净,只留下我悔恨的心。
看来我真不适合发脾气,这一顿脾气发的,小一月工资没了!
〔五〕
回家就发烧了,爸给我找药,妈又嘟哝,嫌我这工作下班没个正点儿,一月赚不了多少钱,天天瞎折腾,不如辞了回地铁卖票去。
吃了感冒药,我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,睡到半夜,烧得我嗓子冒烟,我开台灯。
“渴了啊?”姥姥突然出现了,吓我一跳。
“姥姥!您下回显灵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啊?亲外孙女也扛不住你嘎嘣一下就冒出来啊!”
“这不看你生病,下来看你嘛。”
我还生着气,“来也不给我弄杯水,就看着我在那儿烧!”
姥姥下巴指指床头柜。床头柜摆了一杯水,我一摸还温着呢,我有点感动,但嘴上还不饶人,“你们上面的管理可真差,死了的老太太没事就回来吓唬人。”端起水杯,一饮而尽,哟,还是蜂蜜水呢,“这还有点姥姥样儿。”
我脑洞大开,“姥姥,你现在都能变出水了?我围巾丢了,你能给我变回来吧?”
姥姥撇嘴,“我要能给变,那就真闹鬼了。水是你爸给倒的,你这一发烧,你爸都没睡好觉,往你这儿跑好几回。”
我喝完水,还是觉得头晕,把头靠在姥姥肩上,“姥姥你可真没用,”手硬伸进姥姥的胳肢窝,“给我暖暖手。”
以前的大杂院点炉子,冬天可冷呢,我手老生冻疮,姥姥就一抬胳膊,把我手塞下面,可暖和呢。姥姥身体还像以前那么暖。
我叹了一口气。“难受死了……”
“哪儿难受啊?身子难受,还是心里难受?
“都难受。”
“有什么可难受的?”
我不服气,“姥姥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我这样好性子的,都气得吃了两千多块,要是换成你这种暴脾气的老太太,你肯定气得活回来……”
姥姥把我拍到床上去了,“我可不气,我有脾气当人面发,可不在背后抱怨人家!人家怎么你了?你这工作,就是伺候人的活儿!其他角儿对着下人非打即骂的,那个东北小尖孙把你当成个人一样对待,你就矮子想登天,不知道天高地厚啦?大雪天给他找东西,这不你分内的活儿吗?你还委屈了?你记住了,找围巾是你自己要找的,人家可没让你干!你要干了,就别图回报,咱家女的可没那么矫情!”
我嘴硬,“可他朋友说我是猪呢,他还不帮我说话!”
“我还说你是猪呢!你妈还说你是猪呢!你自己还嬉皮笑脸地老说呢!别人说就不行?再说了,是人家说你吗?他哥们说的,怎么了,还得让人家打他朋友一顿给你出气?还有,人家围巾没了,再买十条怎么了?人家要是不买,那么贵的围巾能到你手里?”
“我不稀罕!”
“瞧你那阳奉阴违的样儿,前脚收到了一脸笑,后脚就给人扔雪地里。后悔了去找,找不着还冻感冒了,你还有脸难受?这怪谁啊?还不是怪你自个儿把鼻涕往脸上抹——自找难看!”
我把脸捂在被子里,不吭声了。姥姥说的都对,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。
姥姥把被子给我盖上,恨铁不成钢,“你就是怂惯了,发脾气都不在点儿上。”“可惜那条围巾了,就那么丢掉了,两千多呢。我一辈子都没用过那么好的东西,不应该要的。”我蔫蔫地说一句。
姥姥没头没脑地跟我说一句,“要不你给他织一条围巾吧。”
“啊?”
姥姥振振有词,“两千多就一块布,这大冬天的,围着也不暖和。我看啊,人家对你也挺好,咱亲手织个差不多的,上面也有骷髅头的,就当赔礼道歉了。”
我觉得姥姥说的话挺对的,又觉得不太对,干嘛要送围巾呢。不过我现在也知道,这是个梦,能在梦里看到姥姥,祖孙俩人说点话,我就挺高兴了,也不指望姥姥说话严丝合缝的。
姥姥说: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“姥姥,哄我睡一会儿再走吧。”在梦里,我有资格撒娇。
姥姥拍我,“水牛儿,水牛儿,先出犄角后出头……”
我不满,“不要这个……”
姥姥的脸越来越模糊,换了首,“天长了夜短了,耗子大爷起晚了。天塌了地陷了,小花狗儿不见了……”
我渐渐眯着了。但还有意识提醒自己:明儿醒了,上网看看好点的毛线,妈那儿还有毛衣针吧……
恍惚间,我听到姥姥笑了,“傻福子,还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生气呢?”
为什么?咣当一声,我坠入睡眠的深渊。